防控措施如此滞后，日本疫情为何还没有大暴发？

从防控措施到疫情数据的变化，日本一直比较迷。

在明确推迟东京奥运之前，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是“保奥运”的顾虑，让日本始终不愿采取强硬的抗疫措施，甚至有学者认为日本的疫情数据可以“无视”，没有分析的价值。

一旦确定推迟奥运，日本的真实感染人数才会浮出水面。——这个观点也因此成为主流判断之一。

支持这一判断的，主要是日本疫情防控相当“佛系”。

直到4月8日，日本才宣布疫情严重的几个地区进入紧急状态，并且表示紧急状态不等于封城，“居民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在发达国家里，没有因为这次疫情采取明确阻断经济手段的国家，只有日本。”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刘军红对媒体表示。

此外，日本只有少有的国立医院和大学实验室可以做新冠病毒检测，大型的民营诊所与医院不具备检测资格，所以日本新冠病毒的检测标准一直较高，检测数量十分有限——最初每天只能检测几百例，目前也只有一千多例而已。

而且日本切断境外输入病例的决心也总是落后于欧美各国。

但数据显示，3月28日之前，日本本土确诊病例的新增都不超过100；一直到4月9日，新增才超过500，确诊总数接近5000——与美国、欧洲日增成千上万相比，日本的疫情形势要轻不止一个量级。

那么，到底是日本公共卫生、社会治理对传染病的“自发防御性”超强，还是水下的冰山并未完全显现，日本正处于大暴发的前夕？

“心大”的政府与和缓的策略

本次疫情暴发之初，日本主要采取边境检疫的方式以将病毒“隔绝在境外”。1月15日日本出现首例病例之后，日本只于24日劝告国民不要前往湖北省，并没有限制中国甚至是湖北游客的入境，这也造成最初一些接待中国游客的旅游业从业人员被感染。

到2月1日，日本才禁止湖北省人士入境，此时距武汉1月23日封城已近10天。2月13日，这一禁令扩大到浙江省，一直到3月5日才扩大到所有中国公民。要知道，美国早在2月2日就已要求有中国旅行史的外国人暂停入境。

彼时，欧美人士仍可自由出入日本，而中国的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美国、欧洲却正处于快速暴发阶段。而日本政府针对欧美地区的相关限令再次“姗姗来迟”：3月26日才要求包括日本公民在内的由美来日人员隔离观察2周；4月1日把隔离要求扩展到所有入境者，并拒绝美国、加拿大、英国等49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国人入境。

“日本主要是考虑到经济，特别是旅游业的发展，所以一直不愿限制外国人士入境。”刘军红表示，如此迟缓的边境管控措施，显然给疫情在日本国内的蔓延埋下了隐患。

此外，曾在全球疫情暴发前期引发世界关注的“钻石公主”号邮轮，是日本确诊病例的另一大来源。

截止4月6日，来自“钻石公主号”的确诊病例已经达到712例。这期间，日本政府对“钻石公主”号邮轮的失败管理政策一直备受诟病。

出现新冠肺炎患者的“钻石公主”号邮轮2月3日停靠在横滨港后，日本政府要求全船人员在海上接受为期14日的隔离。但是由于不规范的隔离措施，船上确诊病例不断攀升，诸多专家均表示这一海上隔离措施完全失败。

据报道，有日本内阁成员私下也承认，当局本应早点让船上人员下船，但因日本缺乏可以容纳约3700名乘客和船员的大型设施，最终只好作罢。

2月19日，“钻石公主号”邮轮隔离期满之后，检测呈阴性的乘客开始分批下船。其中，日本政府派巴士将日籍游客送到横滨车站，随后“就地解散”。据悉，乘客其后自行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家，此后只需定期联络日本政府，未有明确要求自我隔离——日本政府还真是心大。

日本这一做法也招致多方批评，很多人担心乘客中可能有漏网之鱼，加大病毒在日本的传播。香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福田敬二教授称，部分乘客可能出现“假阴性”情况，即使未确诊感染，下船乘客仍应接受隔离；美国疾控中心也警告称，除确诊病例外，该邮轮上或许还有更多人已被感染，日本政府的措施不足。

如此松散的防控政策下，新冠病毒在日本的社区传播已无可避免。2月13日，日本首次出现了3例感染路径不明的病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中国旅行史，也没有接触过中国人士。随后，日本多个地区均出现类似的感染原因不明病例。

“这说明，病毒在日本本土的传播早已开始。”日本国立国际医疗研究中心医师忽那贤志认为，此前各医院在诊治发烧咳嗽病人时，只要认为没有去过中国、没有与中国人接触，一般都按普通感冒来治疗，不会主动做新冠病毒检测。这也是一直以来，“确诊少是因为检测比例太少”这个说法的由来。

2月13日，日本拨了近153亿日元（约合近10亿人民币）支持医疗检测、感染者隔离、治疗等工作。国立综合医院、大学实验室、民间检测公司都参与到病毒检测中来，病毒检测的对象范围也扩大到没有中国旅行或接触史的民众。

即便如此，检测范围仍十分有限。直到3月23日，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日本平均每天检测样本的数量也只有约1400份（最初只有不到300份），其每百万人的检测样本数约为德国的十七分之一。

“目前，病毒检测与否名义上由医生决定，但基本上只检测症状严重的病人。”居住在横滨的日本居民相泽勇辉在神奈川大学读语言学博士。他告诉健康界，如果一个人自行前往医院就诊，就说明他的症状还不够严重，医院也认为不需要对其进行检测。

日本这一政策的出发点与美国类似——新冠肺炎感染者80%为轻症患者，基本上都可以自愈；20%的重症患者病死率较高，所以医疗机构要优先治疗重症患者，以确保医疗资源合理使用。

在这一政策下，新冠病毒在日本的社区传播逐渐加快，东京和大阪逐渐发展为其国内的疫情重灾区。从1月15日日本本土出现第一例病例开始，到3月22日累计病例超过1000，用了60多天；但是从1001例到3月底的2000例，只用了10天。

进入4月之后，日本的确诊病例增加速度更快了。4月11日，日本本土日新增确诊658，累计感染人数超6000，是单日新增人数最多的一天。

安倍晋三4月6日已经表示要继续增大病毒检测，使每日检测能力达到2万。随着检测能力的提升，可以预见未来日本的确诊病例可能会进一步提高。

可以说，日本正处于疫情暴发的“曲线上升期”。

政府与国民的“日本式”相处

截止4月11日，美国当日新增确诊3.5万，累计确诊病例达到46万，死亡人数将近2万，死亡率接近3%，而且美国疫情迅速蔓延的一大原因与日本非常像——政府没有重视采取严厉的防控措施以及检测能力的滞后。

但是日本目前每日新增只有658例，累计确诊也才刚刚超过6000。

假设因为日本检测人数太少，所以“浮出水面”的确诊人数较少，实际有大量感染人群没有发现出现的话，参照欧美其他国家的实例，会形成死亡人数、死亡率偏高的现象。正如国内感控专家张文宏在连线韩国专家时所言，传染病的病例是谁也“藏不住”的，因为有人会死，它总会暴露出来。

但是截至目前，日本的死亡人数还不到100，死亡率为1.57%（意大利为12.47%、法国为12.11%、英国为10.41%）。或许只有等日本以自己的“方式”度过暴发期后，这个谜题才能得解。

无论如何，不容忽略的事实是，对于新冠肺炎的防控，日本确实有着较好的公卫体系作为应对基础。

首先，日本人平时就比较注重个人卫生，喜欢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哪怕没有发生疫情，70%以上的日本人平常出门也会戴口罩，也会经常洗手。”相泽勇辉觉得，这本身就会起到阻挡病毒传播的作用。

其次，日本有着相对成熟的“分诊制”。数据显示，日本有169000所诊所和8540所私立医院，日常患者出现疾病后，首先前往离家最近的诊所就诊，再由医生决定是否转运至更大的医院。

在日本厚生劳动省制定的新冠肺炎电话咨询诊断指南中，呼吁出现感冒症状、发烧37.5度并持续4日的民众暂停外出，先拨打诊所等医疗机构的热线电话咨询，必要情况下再去医院就诊。

大量基层诊所形成了疑似病人的第一道防线，有效防止疑似患者涌入医院造成的交叉感染以及医疗挤兑，是日本应对新冠疫情的一大有利条件。

伴随较好医疗资源的，是日本社会应对重大灾难的“定力”。日本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困难面前，日本人能保持较好的心态，在公共事务上也有较强的组织纪律性。

“我们从小的教育中，有许多灾难演习，而且日本经常遇到台风、地震，大家对于偶尔的停工停学已经习以为常。”相泽勇辉说，这让无论是日本政府到国民，都不觉得新冠疫情“无法承受”。

4月7日，安倍晋三终于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并且警告称，按照当前疫情的发展速度，日本确诊病例将在两周内达到1万，1个月后超过8万。但随后解释称，“紧急状态”只是为了让人们进一步保持社会距离，不会采取中断公共交通，或限制公民行动等“封城”措施。“政府告诉我们，我们的生活是不会受影响的。”相泽勇辉说，对于他自己，也很好奇宣布紧急状态之后有何不同。

有专家表示，日本到现在都没有采取强硬的防控手段，主要是担心可能对经济发展带去负面影响。据报道，在3月27日的国会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安倍强调假使东京都新冠肺炎疫情扩大导致封城之类的事态，将对日本经济造成严重影响。

“在日本，防止被感染是个人的‘私事’，政府只能呼吁大家做好防护措施、居家不外出等，但没有权力限制大家私下的生活，所以日本人都觉得如果感染了是自己防护措施做的不好，是自己的错，跟政府没有关系。”相泽勇辉说，但是经济发展却是政府应该管的“公事”了，而现在，疫情对企业、学校、经济发展的公共事务影响也是日本政府的政策重心——这也就不难理解日本政府的抗疫为何看起来如此“佛系”了。

未来两周疫情数据清晰之时，日本抗疫之谜也将初步揭晓。

（本文疫情数据均来源于世界卫生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