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动物研究到人体试验还需要什么？

德国柏林Charité医学院中风研究中心主任Ulrich Dirnagl在为一篇描述中风后某种药物是如何治疗啮齿动物大脑的文章时，发现作者以20只小鼠为实验对象，并给其中的10只施以了药物治疗。但令他不解的是，在结果分析的图表中，只有7个小鼠的治疗数据。

于是Dirnagl回信给编辑并表示自己无法审阅这篇论文，并且要知道剩下的3只小鼠去了哪里。6个月后编辑回复称，他从论文作者处得知，那3只小鼠因为患上了严重中风而死去。作者就干脆将这3只小鼠的情况在论文中省略。然而这3只小鼠的死亡事实上很可能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种疗法对病情非但没有缓解作用，还会造成大脑损伤。

但是Dirnagl认为，这并不算是欺诈行为。他本人的研究也经常以小鼠为实验对象。有时候，作为实验对象的动物未被计入研究结果有多种原因，这在学术界其实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现象。甚至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一时兴起，研究者就将实验动物的数据省略却对于这些变动只字不提，这是一种不好的习惯。

很多年来，研究人员、制药公司、药品监管机构甚至公众都很少去关注动物在药物研发中所做的贡献。他们把更多的精力聚焦在这些针对实验动物的疗效是否可以在人类身上得到相似的效果。但Dirnagl认为很多动物研究实施的并不规范，倘若整个实验过程能够严格进行，那样所得的结果才能更好地运用在人类。

当然，仍有许多致力于动物研究的人也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明智而审慎地设计着他们的实验。但即便如此，对人类药物研究产生重大影响的动物研究所依照的标准仍然远远低于人体临床试验。有时出于道德和成本原因，研究人员会尽可能减少动物的使用数量，样本容量的降低，使认为控制实验数据成为一种常态。Dirnagl形容这种研究方式是“回到了石器时代”。

结果偏差的来源

10年前，英国爱丁堡大学神经学家Malcolm Macleod在寻找新的中风药物时，开展了603种药物的动物实验，结果显示其中374种药物有助于治愈脑疾病。然而将“有效”药中的97种药物开展人体试验后发现，只有一种起作用。

惊异于人体试验和动物实验的巨大差异，Macleod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据他推测，有一种可能性是该疗法的人体试验开展方法不当，例如药物使用剂量低或治疗时间太晚。还有一个猜测是动物实验中所选择的的动物不是研究人类中风的适合类型。最后一个可能性是在动物实验过程中，研究人员没有严格测试药效。

之后Macleod进行了更深入的探究，结果令人震惊。事实上只有36%的动物研究包括随机分配给动物某种中风治疗药物或安慰剂。这些不随机化的研究都严重高估了这些药物的有效性。

Macleod又将精力转向了神经系统疾病研究，包括阿尔茨海默症、多发性硬化症、亨廷顿氏舞蹈病、帕金森氏综合征等。在这一过程中，实际情况比中风研究的情况更加糟糕。很多论文作者遵循着传统的研究方法，并没有意识到缺乏严密性带来的后果多么严重。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健康政策专家Lisa Bero说：“动物研究者对随机选择的理解是，把手伸进笼子里，随机抓到那只正巧扑向你的动物。但其实这种选择手段算不上是随机。例如有些动物会感到恐惧、有些会咬人，还有一些正蜷缩在角落睡觉。如此一来，偏差就产生了。

动物研究现状

马里兰州贝塞斯达市美国国家神经疾病和中风研究所（NINDS）项目主管、生物物理学家Shai Silberberg曾经发现，NINDS给一些“不够严谨”的项目开绿灯。随后他决定调查此事。

Silberberg决定从动物实验下手。他在处理一些实验数据时发现，动物实验结果中存在着巨大的误差。而当时NINDS的一部分预算资金已经从动物研究流向临床试验。Silberberg担心，已经有一些“可怜的病人”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痛苦。

2012年夏天，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交涉未果后，Silberberg和一些研究者在华盛顿召开了一次研讨会，参加者都是期刊编辑。Silberberg认为编辑在提高动物研究标准上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编辑应该负起责任，评审和资助机构也应该承担责任——这是每一个人的责任。

从那次会议以后，NIH对其所资助的动物研究，一律加强审查。初次之外，很多机构也开始尝试新的审查方法。NIH副院长Lawrence Tabak说：“有很多时候，一些基本原理被人们忽视，例如实验设计的基础和统计的基础。”与此同时，在北卡罗来纳州美国国家环境健康科学研究所里，NIH正在进行着另一个尝试：毒理学家正在寻找将动物研究分级的方法。分级能使监管部门针对特定化学物质给出正确的建议。美国环境保护局也正在重新审议评估动物研究数据的方法。

不仅如此，学术期刊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今年4月，Nature发布了一个针对作者和评审的说明，要求生命科学论文中所涉及得方法必须写明细节。6月份，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也公布了一项类似的举措。

但是一些人确觉得这些举措完全没有必要。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西北大学研究肥胖症和糖尿病的专家Joseph Bass并不认为整个科学界在模糊事实或研究结果存在系统性偏差。Bass承认，在小鼠身上得到的研究结果经常无法复制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但在他看来导致偏差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数据。他认为不同领域、不同类型的实验出现偏差的原因不同。例如，在Bass的研究领域里，新陈代谢速度会受到温度的影响，而有些动物恰巧对温度变化非常敏感。还有一些基因层面的改造和操作也可能对动物产生副作用，从而导致实验结果出现偏差。因此他认为，给不同的动物实验制定统一标准是不太现实的。